“我叫明玄。”少年没有理会他的推拒,心平气和道,而后蹲下身来,将一个温润冰凉的东西塞进了他的掌心。
“我想,这应该是你的东西。”
慕千山的心神好像有一大半都被幻觉牵拽走了一般,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这是他那块玉佩。
他忽然愣住了,嘴唇抿成一条线,抬起头来看这人。
大晋还能有几个明玄?
这位……这位是……
“太子殿下,”他喃喃道,有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嗯,”明玄应了一声。
少年比他稍微高一点,穿着身质净无暇的白衣,看上去却不像表面上那般冰冷。虽然只是十一二岁的少年,身量却已经拔得很高,垂下来的白缎襟袖上暗纹流转,带着一股隐约的香气。
他突然伸出胳膊拽住了这人的衣袖,冲动之下几乎要将所有的真相说出口,“殿下,我……”
也不知是急火攻心还是别的,他咳嗽了两下,毫无预兆地吐出了一口血来,星星点点地沾湿了前襟。
“慕家人在说谎,”明玄暗叹了声,心里想,“还好我今天来了这么一趟。”
不然这小子恐怕死了都没人发现。
事实上以明玄的聪明,结合玉佩的线索,已经能把事情的起因经过推个大概出来了。他心念电转,但表面上只是微不可查地轻叹一声,也没有犹豫,不避脏污地将慕千山轻轻扶了起来。
“我都知道,”明玄静静地看着他,“我已经知道了。”
事后慕千山回想,他一定是病得糊涂了,才敢对太子那么放肆。
他还记得,那人犹豫了一下,不避脏污,将他轻轻扶了起来。紧接着,他整个人都被搂进明玄臂弯之间,被他稳稳地抱了起来。明玄俯下头来看着他的脸,那双眼睛真是好看,仿佛一泓清泉一般柔和微亮,简直要将人的心神都摄进去了。
慕千山鬼使神差地靠近了一点儿,将双手搭在了明玄肩上,简直能近距离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殿下……”
明玄表情巍然不动:“我一会儿让宫里的太医过来给你看病——”他语气骤而一冷,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我看着,不会让别人动手脚的。”
慕千山这回沉默了很久,才问:“为什么帮我。”
明玄低头看他:“想帮就帮了。”
“好了。”他闭了闭眼睛,随后又说:“差不多可以了,放开我。”
慕千山两条手臂都搭在他肩上,饶是明玄再镇静,他本人也大不了慕千山多少岁,并不适应这样过分亲密的方式。
“……”
慕千山明显听到了这话,却一动不动。他把一张脏兮兮的脸靠在明玄的胸口,沉默不动得像一尊雕像;直到明玄察觉不对,伸手拖住下巴,强行让他抬起了头,才发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湿漉漉痕迹交错,眼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水珠。
慕千山似乎觉得丢脸,狠狠在脸上抹了一把,偏过脸去,一言不发。
……哭了啊。
明玄没有笑,用袖子擦了擦慕千山那张脸,用一种哄小朋友的语气道:“别哭……别哭了啊。”
慕千山深深吸了口气,破罐子破摔般,紧紧抱住了面上露出妥协之色的明玄。他发着烧,流着泪,想也知道多么狼狈,却就是不肯松手。
分明是一生中最狼狈的经历了,他茫然地想。
可不知为何,心中似乎有某个关窍被深深地触动,仿佛一片天地豁然洞开,将所有的委屈、不甘、愤怒、怨恨……统统随风卷散而去,变成全然的静谧。
他听不见自己正在细细地抽噎,却清楚地记得明玄衣襟上冰凉清冽的气息,对方一下一下地抚摸他的后背,试图让他平静下来:“没事了……没事了。”
良久,慕千山的颤抖才逐渐停止,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明玄毕竟年纪还小,任慕千山抱着哭了这么久,平常镇静的表情都破天荒地变得有些无措,只不过在黑暗中看不出来。
他用手肘轻轻撞了下慕千山:“好了,可以了。”
桌上的那盏灯笼早已熄灭。明玄起了身,慕千山抱着膝盖,紧紧盯着他一个转身:“我先走了。”
“殿下,”他忽然被人从背后叫住了,身后传来慕千山细细的声音:“谢谢你。”
明玄耳缘浮起了薄薄的一层红色,他也很尴尬,咳了一声:“我知道了!”
走到门口时,他脚步停了一瞬,不情愿道:“我会记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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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毒
慕千山再醒来时,隐隐听到门外有人在交谈。
“世子重病。”他听出这是慕昭的声音,带了几分焦躁地辩解道,“这些日子来,延医吃药,我府上未尝有一刻不劳心费神……”
紧接着是明玄的声音:“既然重病,那为何全京城人都不知道?”
“这……”慕昭一下被问住了。
“慕贤是我的伴读,”明玄慢慢道,“他进出宫中,完全可以叫太医来给他医治,但你们并没有这样做。”
“哪能劳烦殿下呢,”慕昭道。
“罢了,”明玄道,“我打算让宫里太医给他看看病……这个年纪的小孩本就体弱,若救不回来,也只能说是天意了。”
明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怀疑的神色;慕昭闻言,心里才稍安:“殿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