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等裴三郎出去后, 才对皇后感慨道:“真不愧是裴略亲子。”
皇后轻轻“嗯”了声, 说:“比他娘还能藏东西。”
长公主犹处在震惊中, 听到父母的话,愕然地望过去,问:“他们家都这样吗?”她摸摸自己的腰带, 又看看自己的鞋子,是不是她也可以藏点什么小刀子、小钉子?
天子说:“裴略没他这手艺。”
皇后几乎天子同时说:“陆敏没他这么富。”
夫妻相视一眼都忍俊不禁。
天子笑过后, 又意味悠长地感慨句:“他父母藏的是钱财,他藏一堆刀子。”
裴三郎忐忑地回到住处, 有点难以置信地掐掐腿:他私藏这么多的刀带进宫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他不仅没事,宫女还告诉他, 皇后娘娘说了,让他住在宫里不必拘谨,缺什么只管说,就当是在自己家。
不过嘛,客气话,听听就好。他真要当成自己家,只怕小命都不保了。
他娘在皇后娘娘的宫里养伤, 有当世最好的大夫和最会侍奉人的宫女、宫侍, 他离满八岁都还差一个月, 也不是到他表现孝心的时候, 乖乖地照顾好自己不惹出事,他娘就该谢天谢地了。
裴三郎吃完饭,连屋子都不出, 就准备数绵羊。
宫女很是诧异地问:“三公子不修晚武课?”
晚武课?裴三郎愕然问道:“宫里要上晚武课吗?”
宫女顿时了然,裴三郎是不上晚武课的,不过还是照实话回答了句:“庶皇子不必,长公主的早晚武课无论寒暑都不曾落下过。”
裴三郎“哦”了声,说:“我是嫡三子,排第三,不是长,晚上不用上武课,我是早起后才早的。”还是早点睡吧,他才不要跟身份尊贵的公长主比。
宫殿里没有厕所,但是有马桶。
皇室帝王之家,连马桶都是铜的,还是有盖的。他起夜嘘嘘完,立即就有宫侍盖严马桶盖子提出去,又换个洗涮得干干净净的放到恭室。所以他很好奇春秋时的晋景公是怎么掉进厕所“陷而卒”的?
不得不说,皇宫里的生活超舒服。
虽然床依然是铺在地上的,但是垫得厚,像榻榻米,睡在上面软和得像能把人陷进去。
炎热的盛夏时节,窗户都换成轻纱封得严严实实的,把蚊子都挡外面了,屋子里放冰盆,一人高的铜香炉里还有熏香,大概也有驱蚊效果。榻上还有轻纱帷罩落下,跟蚊帐一样严实。
他的院子里还能整夜地有蝉叫,这里是没有的,非常安静,连宫女、宫侍们走路都是脱了鞋穿着袜子踩在地上走,一点声响都不发出来。
他以为他会紧张担心得睡不着觉,然而睡得可香了。
多年养成的生物钟,天刚亮就起了。
终于享受回真正的贵族生活,金脸盆装水,丝帕洗脸,还是宫女帮洗脸帮换衣服。贵族公子的交领长袍,腰和肚子都被大裤头的腰带勒得紧紧的,勒得他挺胸收腹站得笔直,外袍上的那条玉带就纯属束紧长袍用,有点松,都不好往里面塞金子铜钱,不过,他现在一穷二白的,是真连裤衩都被扒走了,裆、底、下透风丁丁发凉,身上已经一文钱都没有了。
武课师傅不在,他原本只是想着打打拳,结果,宫里的人准备得可周全了,把他领到院子里,武器架摆好了,各种各样的武器样样俱全,旁边还摆上了箭靶,各种型号的弓放了一长排。
皇宫哈,就是不一样哈!
裴三郎先练拳活动筋骨,温习功课。
他觉得周围的人好像在偷瞄他。
至于为什么是觉得,因为他抓不住,回头的时候发现他们都在很认真地干活走路,忙着伺候住在正殿里的皇后娘娘,就连他身后立着的那两个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的宫女、宫侍都是很标准地姿势,低头垂眸。
宫里级别的默默观察段数肯定超高,他抓不着现形也是正常。
他怕自己被人当成猴子围观,于是决定斯文点,射箭。
他人小,力气不足,挑的最小号的弓,站在十米远的位置上开射。
他现在的射程是七八米,可这院子很大,显得他离箭靶很近,于是他稍微挪远点距离,这就导致有点脱靶射偏,不过练练就好了,十米的距离,他的箭也是能射得到的,多熟悉就好了嘛。
他正练着箭呢,一身戎装的萝莉长公主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迈着英姿飒飒的步伐昂首挺胸地进来了。他的手哆嗦了下,箭射偏,歪歪扭扭地落在箭靶后面。
长公主看了眼裴三郎站的距离,再看了眼箭靶上歪歪扭扭稀稀拉拉挂着的几根箭,又再看了眼箭靶后面那数量倍于箭靶上的落箭,默默地去到兵器架旁,挑了把亲随军大营常用的牛角弓,拉着弓弦试了试弓,又随手提了筒箭挂在腰上,很是随意地扫了眼裴三郎,开始用脚在地上量步,边迈步边数,“一,二,三……”一直数到百步外,转身,立足,拉满弓,咻地一箭射在裴三郎的箭靶上,正中靶心。
长公主天生勇武!
比不过,不比!裴三郎继续射他的箭,刚瞄好,一支箭倏地飞过去,他一晃神,又脱靶了。
靶心又插上一支箭!箭头没进箭靶,射箭的人力气极大,不用去看都知道又是那萝莉射出来的。
裴三郎原本就iss多命中低,来了个捣乱的,一下子就连命中都没有了。
萝莉长公主箭箭中靶,十箭里至少有七箭中靶心,一筒箭很快射完了。
裴三郎回头看向萝莉长公主,她跟没事人一样把弓和空了的箭筒递给身旁的宫侍,目不斜视地往皇后宫里去。
裴三郎忽然想起没行礼,于是伏地叩首,大声喊:“拜见长公主。”
长公主正在走神,被突然的大嗓门吓了跳,又很快镇定下来,小小年龄却很是沉稳,威势不凡,她说了句:“箭术尚需苦练,起吧。”转身,走了。
裴三郎说了句:“谢公主。”他站起身,看看那箭靶上的箭,再走到长公主刚才站的位置。这天生臂力的问题,学霸和学渣之间差的不是努力,而是天分。
长公主很是威风地迈进皇后的宫殿大门,待裴三郎看不见她了,一路小跑奔到自家娘亲身边,手拢在嘴边,凑到她娘跟前说悄悄话:“我的天呀,我没见过箭术比镇武侯家的三郎还差的,羽庆云他们都比他强。”
皇后说道:“不可背后议论人。”
长公主站直,乖乖地应一声,“是。”
她又摸摸她娘亲的肚子,希望娘亲能给她生个弟弟。如果是庶弟继位,且不说那些庶子和他们的母妃将来会是怎样的嘴脸。她父皇是庶子继位,哪怕是有实打实的战功傍身,都已经万分艰难,如果再是庶子继位,很可能大家都活不了。
皇后温声说:“他的本事不在拳脚。” 用手指轻轻的点点长公主的头,“在这。”
他造的马鞍能强骑兵,他送来的蹴鞠能让披甲人练习脚力、耐力,已经用在亲随军的训练上,一幅拼图让皇帝拼了好几个月,冬日建冰窖囤冰到夏日用,稻谷、石磨、雪撬车,还有他府上的那些物什,这孩子是有些神异的。
负责照顾裴三郎寝居的一个宫女进来禀报:“皇后娘娘,裴三公子想要木匠的工具、一根木头和他刚才用的那把弓,问能否给他。”
皇后点头应允,等宫女出去,问长公主:“你又欺负人了?”
长公主理直气壮:“不曾,本宫从不欺人。”在皇后娘娘的注视下,说:“略微展示一番我的箭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