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邢武爸爸赶在中秋节这天回来了,但是一顿饭吃得并没有吃出几丝团圆的味道,反而邢武先摔碗上楼了。
邢武爸爸第一次见晴也,喝着白酒跟她聊了两句,一开口就问:“你妈什么时候死的啊?”
“……”晴也就没见过这么不会聊天的人。
自从邢武他爸回来后,邢武一步房门也没出,就躺在自己床上戴着耳机看游戏直播,晴也写完题后已经不早了,她直接关了灯上床了。
躺下来后,晴也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干嘛对你爸这种态度?”
邢武没说话,晴也干脆把他们之间的帘子拉开了,她以为邢武还在打游戏,但实际上他并没有进入游戏,只是对着黑了屏的手机发着呆。
晴也又悄悄喊了他一声:“喂。”
窗外的月光悄无声息地爬了进来,照在他出神的轮廓上,立体清晰,他斜睨了她一眼:“想知道啊?”
晴也眨巴了下眼,然后…他突然开始脱裤子了。
把晴也硬生生吓了一跳啊,弹坐起来问他:“你干嘛?”
邢武无语地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只是把运动裤一扯,露出胯骨,长长的一道疤痕,触目惊心。
晴也立马下了床凑过去看了看,借着月光依稀可以看见像是刀伤,而且还挺长的,似乎一直延伸到大腿,晴也不禁用手戳了一下问道:“怎么搞的?疼吗?”
邢武呼吸一滞,迅速拉好裤子,他怎么也没想到晴也看就看,居然还上手了,离敏感的地方仅仅一拳之隔,邢武的面色突然就绷了起来。
晴也见他不说话了,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别别扭扭的样子,脑中才突然出现刚才的画面,疤痕下是清晰的人鱼线,她的脸“唰”得就红了,赶忙钻回被窝里,用被子盖住半边脸。
邢武的声音倒是平淡地从旁边传来:“刚上初中时,个子长得高太显眼,被初三的人找麻烦,几个男的把我堵在巷子里要揍我,为了自保我只能跟他们干架,其中一个人打空了没站稳,栽到地下被个图钉把眼睛戳瞎了。”
“哈?”晴也诧异地伸出脑袋。
邢武转着手上的手机嘴角莫名勾起一抹邪气:“跑回家后,他家人到学校大闹,说我把他儿子眼睛戳瞎了,叫我家赔钱,让我退学,我他妈说了一百遍了是他们找我茬,自己跌倒关我特么鸟事,结果没一个人听的,都说我撒谎,我爸,邢国栋同志,国家的栋梁之才,为了让他儿子屈打成招,就把我关在厕所里对我进行爱的毒打,让我说实话,让我亲自去那个人家赔礼道歉,我皮糙,就是不肯低头,他见皮带对我没效果,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跑去隔壁厨房拿了把刀对着我。
我特么一见他拿刀,当时就想干脆跟他决一死战算了,他妈的。”
晴也侧过头看着他,他的神情半分散漫半分冷漠,仿佛在转述别人的事,可晴也也是经历过青春期的,她很清楚初中那个年龄的孩子心里有多极端,渴望被全世界理解,却又害怕被全世界看透,她大概都能想到邢武看见他爸拿刀时的绝望和愤怒,或许也有害怕吧,他才那么小,13岁而已。
邢武转头看了晴也一眼,对她说:“我抽根烟。”似乎是在询问她。
晴也靠在床头看着他:“你抽呗。”
然后邢武便起身打开窗户,他的身影坐在写字台边,脸颊隐在黑暗中,让晴也有些看不真切。
只是听见他叹了一声:“大概是我头铁吧,死活不认,国栋同志被我激怒了,说要废了我,就真朝我子孙根砍了,我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幸亏我躲得快,不然我就太监了。”
虽然邢武用玩笑的口吻提起当年那事,可晴也却觉得一点也不好笑,她突然就想起了邢武装空调时提起他爸的口吻,“死了”,他当时是这样说的,也许在他爸提起刀对他砍去的那一刻,他爸在他心中已经死了吧。
晴也没有说话,只是整个人滑进被子里,突然感觉到一种窒息的难受,她说不出来这种感觉,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晴也不痛恨别人骂她,嫉妒她,甚至排挤她,但她最痛恨的就是被人冤枉,幸好,虽然她的爸爸或许不是个称职的丈夫,但还算是个好爸爸,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会耐心地听取她的想法,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理性地帮她分析,给她意见,并帮助她解决,从来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说她或者责备她,也因此,晴也虽然年龄不大,但要比很多同龄的孩子都活得自信,有底气。
可邢武不同,她无法想象当时才13岁的他,面对校领导,同学家长的指责,逼问,栽赃得多么无助,最后可以庇护他的父母也同样将怀疑盖在他头上,她甚至觉得,这事当时要是落在自己身上,估计她真能撕烂那个瞎子的嘴跟他同归于尽算了,邢武居然还能活到这么大真是个奇迹了。
她不禁问了句:“后来这事怎么处理的?”
邢武抽了口烟看着窗外淡淡地说:“东拚西凑赔了五千块,我被留校察看。”
晴也寻思着五千块对于当时的他们家来说应该也不是小钱了,她之前听李岚芳说邢武奶奶四五年前脑瘫的,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邢武刚上初中那段时间。
这件事虽然不算灭顶之灾,但对于一个小屁孩来说基本上也算晴天霹雳了,而那时候对他最好的奶奶还病倒了,对邢武来说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