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洛珝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无边的慌乱,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在他心上乱爬,却爬不出一个结果。
柴桑山,为什么偏偏是在柴桑山。
只见族长洛霄缓缓蹲下身,指尖拈起地上的零星的细小黑鳞,像是打斗间留下的,他双目血红,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螣、蛇。”
柴桑山,两队人马势成水火。
螣蛇族长冷冷道:“不知凤族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洛霄肃容敛目:“我孙儿被奸人所害,凶手就藏于柴桑山之中,还望族长将其交出。”
族长道:“我螣蛇族与凤族素无仇怨,杀死凤族嫡系,对我族也并无好处,这其中或是有什么误会。”
洛霄道:“是不是误会,一探便知。”
说罢,挥了挥手,背后的一群苍狼便猛然扑入对面的人群。
“你!”族长夫人横眉怒目,上前一步便要发作,被族长拦下。
族长道:“若是没搜出凶手,又当如何?”
站在洛霄身旁的白芷咬牙:“我凤族自当赔礼道歉。”
两方对峙,目光恨不得把对方剥皮抽筋,却都隐忍不发。
须臾,一头白狼叼着一七八岁的小男孩奔来。
族长夫人大惊失色:“独儿!”
“放开!放开我!”予独拼命挣扎,吱哇大叫。
白狼将他扔到地上,洛霄一道术法打过去,便将其打回原形,赫然是一条小黑蛇,黑鳞上的暗纹与山洞中遗落的鳞片一模一样。
洛媱神色骤变,滔天的恨意爬满那张俏丽的面庞,将其变得如同修罗恶鬼。
她如离弦之箭倏地闪身杀去,一声厉喝:“还我儿命来!”
族长夫人立刻飞身上前,下身化作半截巨大蛇尾,向洛媱横甩而去。
一道青色凤凰火瞬间燃上蛇尾,将其烧得皮开肉绽,散发出焦糊的臭味。
族长夫人呕出一口血,却仍挡在半路。
洛媱叱道:“让开!”
族长夫人忽地冷笑一声,大袖一挥,一根火红翎羽翩然飘下,不偏不倚,落在洛珝跟前。
“就算是我儿杀的,又如何?凤族踩碎了我的蛇蛋,挑衅在先,我螣蛇族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洛珝呆呆地看着那根羽毛,任其掉在泥灰里,如同一颗被随手丢弃、辗作尘土的真心。
那是他给出去的,唯一的心尖羽。
仿佛骤然被一柄重锤击中,他脸色惨白,头痛得两眼发黑,耳朵嗡鸣,胸口像是被生生撕扯开,灌入冰冷刺骨的雪水。
白芷瞥见那羽毛,拉住他,脸色发白地问:“珝儿,此事当真与你有关?”
洛珝仿佛一块木头,好半晌才勉强回过脸看她,却仍是双目无神,嘴里喃喃道:“我不知道,不知道不是我”
白芷将他拥入怀中,安抚道:“娘信你,不会做出此事。”
洛珝猛然一震,推开她,化作一道金红光芒,仓皇向轩辕丘飞去。
须臾落地,他踉踉跄跄扑到山洞里,风声萧萧,空无一人。
洛珝飞回柴桑山,下面已燃起漫天血火。
他浑身一震,飞至螣蛇族族长跟前,疾声大喊:“你弄错了!那些蛇蛋不是我们踩碎的,是一条青蛟!千年前你们灭了蛟族,发现他后又对他赶尽杀绝,他逼不得已才向你们复仇!”
螣蛇族长挥出一道光壁,挡住四方飞来的凤凰火焰,厉声道:“什么青蛟?蛟族千年前早就灭绝了,我们从来就没有发现过什么青蛟!”
如同兜头一盆冰水浇下,寒凉刺骨,洛珝晃了晃,险些没站稳,呢喃道:“什么”
愣神间,一道赤红色的蛇尾袭向他的后背,风声落下的那一瞬,一只白凤猛然叼住他的衣领,带着他飞身而起。
温热的血珠子滴落在脸上,他抬头,声音惊惶:“阿娘!”
白芷叼着他远离战场:“走!离开这里!”
洛珝挣扎:“我不走!让我回去!”
白芷在一片山林中落下,将他放在地上:“珝儿,螣蛇不是我凤族的对手,你且放心,爹娘都会平安回来。”
洛珝像是完全没将她的话听进耳中,刚一落地就要化身为凤,被白芷一道术法捆住,动弹不得。
他望着天空中远去的白凤,心知母亲说的不错,螣蛇的确不是凤族的对手,但心中还是被一种没来由的巨大恐惧笼罩,像是悬在高崖边沿,摇摇欲坠。
他拼命运转体内灵气,想要冲破束缚,却只是徒劳。
不知过去多久,远处忽然红光大盛,浓重的血腥气连百里之外都能闻到。
洛珝脸色霎时白了。
一声高亢凤鸣骤然破空而出,火凤身披烈焰,冲天而起,直奔远处的血光而去。
洛珝飞在空中,俯瞰到的景象只让他心惊胆战。
只见以柴桑山为中心,方圆千里皆被浓稠的黑水淹没。
那黑水黏稠似泥浆,翻涌着咕嘟嘟的气泡,一触碰到人身上,就将人的表皮腐蚀,转瞬就露出森森白骨,只是须臾,便连白骨也不剩下了。
洛珝骇然。
这竟是螣蛇的毒液。
山石草木皆被毒液摧毁,房屋被侵蚀、倒塌,无数凡人在黑水里翻滚,手脚乱挣,绝望地尖叫。
洛珝急忙俯冲而下,想要将他们救起,可还不待他落地,那些凡人便却如洪水中的蝼蚁,皮肉消融,被淹没在漫天黑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