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他被一个温软的人扑到了。
重渊脸色剧变,连忙收力。
刀锋即将没入那身粉衣的前一刻,煞血刀轰然坠地,烟尘四起。
天地息声。
青旸骤然僵住了。
周遭罡风未平,粗粝砂石从地上簌簌滚过。
山林摧烧,阴云漠漠,四下一片狼藉,他却只感受到环抱住他的人暖热的体温,绸缎似的发丝随风扬起,拂过他耳际,与他青丝相缠。
浩浩天地间,一切事物都失了颜色,只余下那一身和他紧紧相拥的俏丽粉衣。
身上的人紧闭着眼,睫毛颤抖,小脸冰凉苍白,整个人都吓得发抖,却又是那般奋不顾身地扑过来,将单薄肩背对上了劈空而来的长刀。
尘沙落定,青旸声音沙哑地开口:“阿珝。”
洛珝茫茫然抬起头,眼睫上还坠着吓出来的泪,杏眼里盛着一汪潋滟水光,呆愣愣的,话都忘了答。
好半晌,他三魂七魄才归了体,懵懵然地张了张唇:“青旸?你你有没有伤到哪——”
话音未落,他又蓦然被人拥回了怀中。
男人喑哑的声音响在耳边:“阿珝,这是灵墟境,我不会受伤的。”
境中万物本与外界无异,几乎以假乱真,方才洛珝心思全在对阵的二人身上,早已忘了这不过是虚境,在境中如何斗法都不会真正对身体造成伤害。
眼看那刀横飞过去,青旸避也不避,霎时心胆皆丧,魂都飞了半条。
等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已经快思考一步,本能地扑了过去。
“我我忘了。”洛珝回过神,这才觉出丢脸,连忙扑腾着就要从男人臂弯里起来。
挣扎两下,没能起得来。
青旸眼眸似深幽潭水,无声将他拢住:“阿珝跟着入境,是因阿珝心中有我,担心我,对吗?”
洛珝眼神心虚地乱飘,他的确是担心青旸,但那主要是因为重渊吃了他给的舍予琉璃莲,已经是不坏之身,不需要他担心了。
倒是青旸,被天雷劈了后几乎灵力全无,从头修炼还没几个月,灵力低微,还是个容易随时发疯的精神病人,他当然担心了。
但自我保护的本能让洛珝将这些话都咽了下去,嗫嚅道:“是,我是担心你,所以你们别再打了,成天在小孩子面前打架,影响多不好。”
重渊提着刀走过来,居高临下,眸光睥睨:“你输了。”
青旸站起身,脸上却不见半分不快,他擦了口唇角的鲜血,笑意悠然:“是,我输了,任凭魔君处置。”
重渊冷哼:“本座现在就要带我二弟走,你这龙心眼儿比针眼儿小,我二弟在你这儿,指不定受了多少欺负。”
青旸面上笑意褪去,眉眼陡转阴戾,吐字如冰:“你敢。”
重渊怒目:“有何不敢!”
眼看二人又要动手,洛珝连忙拦在二人中间,头疼道:“大哥,你别故意激他了,你明知我不会跟你走的。”
重渊鼻孔朝天,哼了声:“谁让他总叫本座看不顺眼。”
青旸目光怔然,神思还停留在那句“你明知我不会跟你走”上,心头如同落了炭,烧得滚烫。
重渊上前一步,重重拍了下青旸的肩,粗声粗气道:“好好待我二弟,你若敢叫他伤心,本座定将你打得屁滚尿流。”
青旸牵住洛珝的手,不动声色地将人往怀里拉近了些:“谨遵大哥教诲。”
月色清幽,冷露无声,浸出丝丝寒意,室内却是一片摇曳的暖黄。
洛珝缩在床脚,如避蛇蝎地看着青旸手中的那件水红色的胡姬舞服,抗拒道:“我不穿,这是女人穿的。”
青旸抓住跟前白得晃眼的脚踝,饶有兴致地摸了摸几颗雪豆子似的脚趾,眸光微暗。
足踝纤细,白得胜雪,要是戴上那串与衣服配套的银色铃铛,晃起来的时候就会叮啷作响,一定很漂亮。
他耐心道:“这是我按照你的身量命人定制的,不是女人的衣服。”
洛珝顽强不屈:“我不要,打死我也不会穿的。”
青旸道:“可阿珝答应过,要是我将那根木簪戴上一整天,就穿给我看。”
洛珝硬着头皮道:“我反悔了。”
青旸叹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洛珝哼唧:“我不是君子,我是鸡。”
话刚出口,他后脖子一凉,条件反射地压着眼皮去瞅青旸。
可青旸今天似乎出人意料地好说话,竟然没计较他又说自己是鸡的事情,反倒极为温柔耐心地望着他,柔声哄道:“阿珝若是穿上这身衣服,明天就能得到一百两金子。”
洛珝一愣,随后梗着脖子道:“我不要,我已经有七千两金子了,你少来诱惑我。”
青旸温声道:“一千两。”
洛珝:???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人这么败家?!
但事关尊严,鸡可杀,不可辱,洛珝脑子里天人交战好半天,最终还是咬咬牙:“不要,不穿。”
青旸不紧不慢道:“一万两。”
洛珝:??????
他望着气定神闲的男人,瞠目结舌。
好吧,有钱人的世界,他根本想象不到。
洛珝最终还是可耻地动摇了。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不就是穿个衣服,鸡都做了,还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和谁过不去也不能和钱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