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秩瞳孔微缩。
林遇的话提醒了他,他突然意识到,面对俞觉,他的感情已不再仅仅是朦胧的探究欲。
他害怕俞觉的离开,害怕俞觉了无生机的出现在他面前。
相处久了,他发现俞觉是那种一人千面的人,他最初想要看到的明明只是他的其中一面,而现在,无论看到哪一面,他似乎都会感到身心愉悦。
可唯独是这样病弱到飘然欲离去的模样,他不想要见到。
他的渴望,无形中已经转变为,俞觉在他面前,充满生气的模样。
啊,是啊,只要这个人是俞觉,他便喜欢。
何秩站起身,他突然沉静下来,表现出了异常的耐心,又重新问道:“他怎么样了?”
林遇眯起眼睛,“没什么大碍,等过一会儿,你就可以进去看他了。”
“好,谢谢你。”
林遇动作一顿:“你这是……为了那个俞家小少爷感谢我吗?”
他惊奇地感叹:“何秩,能拿到你的一声感谢,这可真是殊荣啊,不过,我可提醒你,你这个状态,可非常不妙哦,真栽进去了,可没那么容易抽身的。”
何秩不语,神色却未有动摇。
林遇的担心,何曾不是阻碍他正视自己内心的东西。
可那些逃避,差一点让他失去了今后人生重要最为珍贵的东西。
如今的他,已经不需要犹豫。
……
俞觉醒来的第一眼,入目的便是何秩的身影。
秦越出去办手续了,只有他两个人在病房里。
俞觉迟钝地扫过周围的环境,又将目光转回到何秩身上,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犹豫道:“老师,我晕倒之前,你是不是叫我什么了。”
何秩坐在他身边,深深地看着他:“是啊,觉觉。”
俞觉眨了眨眼,脸颊上漫上薄红,他微微偏过头去,不敢直视何秩的目光。
却悄悄从被子下伸出小拇指,轻轻勾住了何秩的掌心。
他小声道:“秩哥哥。”
何秩心头一动,正要说些什么,病房门却应声而开,俞天图大步走了进来。
俞觉看到俞天图,倏忽间收回了手指,表情一紧。
何秩视线一顿,察觉了他的紧张。
他很早就观察到,俞觉虽然面对俞天图时很亲昵,但他内心深处,似乎是有些害怕这位父亲的。
俞天图平日不笑时,要比平常人都凶悍一点,情绪一波动,神色更是有些疯狂。
在这样一个只有严父没有慈母的家庭里长大,俞觉体会到的温情,不知会有多少。
何秩平静看着,俞天图走过来,眼神也是担心的,语气却称不上好:
“怎么回事?又把自己弄进医院了,不是说,要你好好照顾自己吗?怎么我一不看着,就出了问题?”
他眼里的关切做不得假,话语也带着扭曲的关怀,该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一个人。
俞觉垂眸,听他训斥结束,才抬起头,缓缓勾起一抹笑:“爸爸,对不起啊,我没有做好,下次不会了。”
何秩习惯性地观察俞觉的小表情,这时候,俞觉虽然是笑的,嘴角的弧度却有些勉强。
就像他一贯的认识,俞觉在俞天图面前表现出来的乖巧,总有些僵硬违和,像是配合俞天图的喜好而做出来的最讨他喜欢的模样。
俞天图冷哼了一声,“算了,下不为例。”
“谢谢爸爸。”俞觉又垂下头去,睫毛在他的眼角打下一层阴影。
何秩突然明白了问题所在,俞天图虽然关心俞觉,但他别扭的个性不允许他将真实的想法直接表达出来,他也做不到太过细致地去询问来龙去脉。
而俞觉与他不同,他的心思是有些纤细敏感的。
这对父子之间,看似和谐,却并没有交心,两人之间存在着一层隔阂,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打破这种表面的和平。
何秩想得很长远,可即使这样,那时他也无法料到,父子二人矛盾的爆发,会是因为他。
此刻,他只是在想,他一定不能像俞天图一样因为自己的个性问题而阻碍与俞觉关系的发展。
他要毫无保留地表达自己,要让自己走进俞觉的心里,即使出现误会,也不能执拗于个人情绪,而要尽可能地,在最短的时间里消除误会本身和它带来的影响。
他不仅希望身体上与俞觉亲近,更渴望着,两人精神的共鸣。
俞天图朝何秩看过来:“啊?宁老师啊,今天多谢你及时发现小觉晕倒了,你也累了半天了,这次课就算了,先回去休息吧。”
何秩沉默片刻,俞觉才刚醒来,他不想就这么离开。
但俞天图的话里并不是请求询问,而是暗示与命令。
作为俞觉的父亲,何秩还是想和他搞好关系的。
他正要放弃,选择更长远的相处,俞觉却低着头开口:“爸爸,我想让老师多陪我一会儿。”
俞天图似乎没想到他会提要求,他眉头一紧,直接拒绝:“小觉,不要任性,人家宁老师也有自己的事。”
他语气严厉,俞觉藏在被子里的手慢慢缩紧,唇线抿直,复又松开。
他轻声道:“好。”
……
那场病仿佛是一场分界线,从那之后,何秩与俞觉的关系笼罩上了一层暧昧的薄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