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梁没有拒绝,嗯了一声后,握住唐元的手。也是在露天之下,唐元才发现月和星全被云层遮住了,模糊到失去形状,也看不清棱角。“你骗人,今晚的月光和星光一点也不美。”何梁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唐元,“你比月光美多了,当然不觉得它美了。”他翻过阳台,双手撑在白色的罗马柱上,刚好和她面对面。何梁眨眨眼,故意模仿莎剧演员的腔调:“她脸上的光辉会掩盖了星星的明亮,正像灯光在朝阳下黯然失色一样。”唐元被逗得抿唇笑,样子腼腆。何梁这才拿出严肃的语气:“说月光很美只是借口,终极原因是我想见你。”“学校里连续好几天见不到你。我快疯掉了。”唐元很想说前段时间你不在学校,我也是这样的啊,现在,你终于能体会我的情绪了吧。可她只露出安慰的笑,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说:“但时间还是这样过去了呀。”更多免费好文尽在:cf p ng 8c o唐元学着何梁,也去跳到对面那棵树上。何梁站在树上,伸手过去帮忙。唐元却一直没接,在成功跨过后,才自豪地对他扬了扬下巴,“我一个人也很厉害吧?还是第一次爬树哦。”何梁冲她比了个大拇指。在为她高兴的同时也感到苦涩。像一个母亲看着养大的孩子在学会求生本领后,跟家里人说拜拜,开启独自冒险的旅程。也是在此时,唐元忽然发现他今晚是别样的隆重:剪了头发,全身的黑色运动衫和运动长裤都被熨得平整,散发着洗衣粉香味,脚上还是那双被刷得一尘不染的aj。如此整洁,连手上的汗毛都挑不出一点毛病。唐元别过头,避开去看他,心怦怦的跳着,像是在期待又在害怕着什么。“我自己下树哦。”她说。但何梁这次却没听她的。下树要危险得多了。他在地面站好,握住她的脚,要她把鞋踩在他的肩上,还贴心地捏紧她的裙角,以防被树刮坏。唐元只能由他去。这么久了,她还是无法抵挡他的温柔。她低着头,从他怀里慢慢往下缩,当踩到了地,正要动时,何梁却忽然抱她更紧了。“你这是干什么呀。”他只把脸埋到她肩上,吸取着她身上的味道,好久,才说:“我把摩托车停在你家小区门口了。”小区门口正对着一条马路支路。今晚的行人和车很少,唐元一出来就认出了路边的那辆黑色摩托车,是何梁在小镇骑的那一辆。美好的记忆碎片刹那扑来,时间仿佛又倒回了上一个冬天。何梁从车上取下一个牛皮纸包的花束,把它递到唐元面前。唐元怔愣住。花束由粉郁金香、粉玫瑰、粉雏菊以及粉蝴蝶兰组成,点缀的是绿色的茉莉枝条,腰身上还系着粉色的蝴蝶结。粉色基调,在夜里看上去是那样柔和,那样富有生命力。“原谅我太贪心。”“想送你粉雏菊,因为保鲜期很长,可以陪伴你好久。但又觉得女孩子一定得收到一次玫瑰,所以还想把粉玫瑰献给你。而走在路上,看到沿街的粉樱花开得那么烂漫,又忍不住想折下好多给你。”“所以,不知不觉,把花凑成了这样。”他是第一次送女孩子花,没什么经验,那么笨拙,只知道要得把所有美好通通塞给她。唐元的眼圈已经红了,这时才发现自己是这样脆弱。光是这一步,就足以击垮她多年封闭的墙。“哭什么呢。”何梁轻轻地擦去她的眼泪,他今天的目的才不是叫他的小公主流泪呢。他抱她坐上车后座,又贴心给她戴好头盔,自己才骑上车,启动。
轰轰几声摩托车便在马路上飞驰起来。何梁没说去哪里,唐元也不问,只抱着花,放心把自己交托到他宽厚的背上。已经是春天了,笨重的羽绒服早被褪下,换上的,是轻薄的春装。两人的肌肤由此隔得比任何时候还要近。何梁走的是外环线,绕城而过。深夜时分,沿途仅有几辆货车,但都跟他们隔了好大一段距离。越往前走,霓灯越少,路边风景由高楼大厦逐渐变成围着绿网的施工楼。马路空旷,迎面的夜风无尽吹来。世界此刻仿佛只剩下两个人。“好像在做梦。”唐元的声音顺着风飘到何梁耳畔,“从小,我就喜欢做白日梦。梦里的一切像鸽子一样,纯白又轻快地飘在天上。”“为什么喜欢做梦?”他问。“知道吗?梦是隔绝肮脏最好的方法。当我无法忍受现实世界,就做一个梦,把自己想要的都放进去。”她继续,“现在,我在做一个只有你和我的梦。构造一个只有我们的世界,把灰暗通通擦掉,只留下底色的纯白。”“但人总是要醒的。所以,何梁,不存在永恒的梦。”他的手微颤,仍稳着声:“存在。”他带她骑往前方的隧道,幽黑绵延,日光终年难递达,“在这里走,一直是黑夜,梦就永远不会醒,永恒就会存在。”隧道是铺天盖地的网,织成两个人的小世界。光线昏暗,石头拱顶上缀着的夜灯一闪一闪,好像星星。“为什么要还来找我?”她忽然问,“…尤其是这些天我对你做了这些事之后,你不怨我吗?”“因为我能感受到,你也很痛苦。你不是在单纯地折磨我,你是在煎熬中向我发出求救的信号。”“对不起。”唐元想说好多话。譬如,很抱歉,把你拉入我的泥沼;又或者,都怪我太依赖你了,不会正确地表达自己的感情,以至于狠狠伤害了你。但最终,她只说:“我好渴望拥有自己救自己的能力。这些天,我想了好久,最好的办法就是当个才出生的婴儿,斩断和过去的一切,把尘封的记忆全部甩掉。”“我想重新活一回。”外面有烟花声隐隐袭来,远处的光明清晰可见,仿佛尽头就是天堂。唐元却再不敢看了。一束鲜花就已足以让她投降。“何梁。”忽然,她从后去吻他的脖子,柔软的嘴唇蜻蜓点水一般,一碰再碰。轻柔、难耐到极致。“别再往前了。求你,停下吧。”她的唇挠着他的脖颈,酥酥的,甜甜的。他始终抵不过她甜蜜的电流。摩托车的速度渐渐降下,最终停在原地。理智主导,却抵挡不住感性的爆发。他长长哀吟,像是再不能忍受,理直气壮地从肺腑出声:“为什么……”她并不回应他的问题,只说:“我真希望,我在16岁的秋天就能认识你。”16岁的她,世界还未完全被褚品良染指。一个孤独又任性的女孩,每天重复着乏味但单纯的生活。不安终于得到应验,再也不能安慰自己只是错觉,再也不能上演这场自欺欺人的戏码。他哭着脸,拼尽全力去挽留她,却还是挡不过她的下一句话。“何梁,我们分开吧。”他上一秒还紧绷着的手彻底垂下。她滑下车,脱下头盔,把它放好在车上。隧道尽头就是漫天烟花,是他为她摆出爱心的蜡烛,是更丰富更鲜艳的花朵。是音乐、是光明。她也早就猜出来了。唐元背对着何梁,握着花束,往昏暗的反方向独自前行。尽管听不到他的正式告白,但她早已把他刚才送花时说的话当成了表白辞。已经很动人了,足以叫她用以后的所有时间去怀恋。